宋文13篇
苏轼,字子瞻,号东坡居士,今四川眉山市人。北宋文学家,书法家,画家。与父苏洵、弟苏辙并称“三苏”;诗与黄庭坚并称“苏黄”;词与辛弃疾并称“苏辛”,文与欧阳修并称“欧苏”。在诗、词、文、书、画等方面取得很高成就。
秦观,字少游,号淮海居士,今江苏高邮市人。秦观与黄庭坚、晁补之、张耒合称“苏门四学士”。北宋婉约派重要作家。
251.胸有成竹 苏轼
竹之始生,一寸之萌耳,而节叶具焉。自蜩tiáo腹蛇蚹fù以至于剑拔十寻者,生而有之也。今画者乃节节而为之,叶叶而累之,岂复有竹乎?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,执笔熟视,乃见其所欲画者,急起从之,振笔直遂,以追其所见。如兔起鹘落,少纵则逝矣。与可之教予如此。予不能然也,而心识其所以然。夫既心识其所以然,而不能然者,内外不一,心手不相应,不学之过也。故凡有见于中而操之不熟者,平居自视了然,而临事忽焉丧之,岂独竹乎?《东坡文集》卷四十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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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译文】竹子初生时,只是一寸高的小芽而已,但节、叶都已经具备了。从蝉蜕蛇鳞般的小笋,到剑一样挺出几丈高的巨竹,从来都是有竹有叶的。如今画竹的人一骨节一骨节地来画它,一片叶一片叶地来堆砌它,哪里还会有完整而鲜活的竹子啊!所以画竹心里一定先有完整的竹子形象,提笔凝神而视,就能看到自己心里想画的竹子,急起挥笔,去捕捉看到的形象。这个过程好像兔子跳跃飞奔、鹰隼俯冲搏击一样,稍一迟疑,机会就失去了。这是与可教给我的。我不能做到这样,但心里明白其中的道理。既然心里明白其中的道理,又不能做到的原因,是由于想法和动作内外不一,心与手不能协调一致,学习不够的过错啊。所以凡是心里明白而操作不熟练的,平常自己以为明白,可事到临头就忽然忘记了,难道只有画竹是这样吗?
【简析】这则短文节选自《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》开头部分。文与可是苏轼的表兄,是宋代著名画家、诗人。他不仅画竹、咏竹,而且以竹为友,“朝与竹乎为游,暮与竹乎为朋,饮食乎竹间,偃息乎竹荫。”与南北朝王子猷“何可一日无此君”相媲美。文章先写竹子生长的规律,破土之时,节与叶都具备,再从蜩腹蛇蚹以至于剑拔十寻,节与叶也都是一个整体。而有的画家只是一节一叶地描摹竹子的形态,连形似都没有做到。作者由写竹转到画竹,画竹先要认真观察体味,意在笔先,待到胸有成竹时,才能迅速捕捉稍纵即逝的创作灵感,“振笔直遂”,一挥而就,达到形似与神似的高度统一。这就提出“神似”重于“形似”的重要观点。苏轼画竹从地一直起至顶,他自称知其所以然而不知然的原因是“内外不一,心手不相应,不学之过也。”并由此推而广之,指出从事任何事情都要善于学习,勤于实践,努力做到知行合一,心到手到。
252.龙井题名记 秦观
元丰二年,中秋后一日,余自吴兴来杭,东还会稽。龙井有辨才大师,以书邀余入山。比出郭,日已夕,航湖至普宁,遇道人参寥,问龙井所遣篮舆,则曰:“以不时至,去矣。”是夕,天宇开霁jì,林间月明,可数毫发。遂弃舟,从参寥策杖并湖而行。出雷峰,度南屏,濯足于惠因涧,入灵石坞,得支径上风篁岭,憩qì于龙井亭,酌泉据石而饮之。自普宁凡经佛寺十五,皆寂不闻人声。道旁庐舍,灯火隐显,草木深郁,流水激激悲鸣,殆非人间之境。行二鼓矣,始至寿圣院,谒yè辨才于朝音堂,明日乃还。《淮海集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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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译文】元丰二年,中秋节第二天,我从吴兴去杭州,再向东赶回会稽。龙井有位辨才大师,以书信邀我到山中去。等到出了城,太阳已经西沉,取水道航行到普宁,遇道人参寥,问他龙井是否有可供遣使、雇佣的竹轿,参寥说:“来的不是时候,轿子已经离开了。”这天晚上,天空晴朗,林间月光皎洁,似乎发丝皆能数清。于是离开船,跟从参寥,拄杖沿湖边慢行。出雷峰塔,经过南屏一带,赤脚涉水惠因涧,方入灵石坞,发现一条小路,就此爬上了风篁岭,在龙井亭休息,斟舀泉水,靠山而饮。从普宁到龙井亭共经历十五座佛寺,一路静寂,杳无人声。道旁屋舍,灯火隐现,草木葱郁,水流淅沥,激发悲鸣声响,这大概是天上人间之境。前行至二更天,才到寿圣院,在朝音堂拜见辨才大师,第二天便回去了。
【简析】这是一篇夜游之乐的珍品。苏轼《记承天寺夜游》描绘了“庭下如积水空明,水中藻荇交横”的空灵之境,体现想象的奇妙;少游记游的是“天宇开霁,林间月明,可数毛发”旷朗疏淡之景,展示夸张恰合的美学。在这夜月伴随之下,“濯足于惠因涧,憩于龙井亭,酌泉据石而饮”,是何等的舒畅和爽利。“皆寂不闻人声”展现出寂静之美;“灯火隐显”展现出朦胧之美;“流水激激悲鸣”由静转动,有声有色,一下进入天造地设的人间仙境。此文作于宋神宗元丰二年(1079年)中秋后一日。这年夏天七月东坡以乌台诗案被逮于湖州,少游闻讯赶来打听虚实,然后东还会稽,路过杭州,受到龙井寿圣院住持辨才的邀请,参寥子在西湖边的普宁寺迎候,才有此情此景。题名是一种文体,除记叙登览寻访之岁月与同游者外,还生动描绘了沿途景色、人物行动和内心感受。少游文深受东坡影响,娓娓而谈,如话家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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